夜阑人静心潮平,正是读书好光景。 二更时分,我习惯性地翻开书本,进入一个斑斓的世界,连接过去和未来;不为仕进,无关风雅,更不必有香茗为伴红袖添香的强烈仪式感;或坐或立,或行或卧,皆可入镜。 我所谓读书,大都是闲书,自从阴差阳错地学了中文当了语文老师,闲书也就成了专攻的术业,可为以前不务正业的读闲书正名了。不知是否该感谢改掉我高考志愿的人,人生道路,意外的转折,结局常无法衡量。但不论职业,我爱读书是一贯的。 小学三年级时,父亲将我多方收集起来的民间故事、童话、连环画等书付之一炬,灰烬吞噬它们的场景鲜如昨日。父亲有其良苦用心,不过这也好比心理学上所说的“禁果效应”,更激发了我对它们的渴求。此后,我学会了田鼠藏食式的藏书方法,化整为零。五年级之后,迫于生计,父母常年在外务工,已无暇顾及我的偷食了。 升入初中,父亲曾写信给我,对我未能考入县一、二中颇感失望。彼时于学习成绩,我仍无刻意的追求,喜欢读七拐八弯借到的任何书。有时也跟同学夜不归宿,去打电子游戏或打桌球,后来镇上竟然还出现了能通宵的网吧。不过我终究没有迷上那些东西,如果有上瘾的癖好,还是要算读书了。 去年回老家,同学说起我的一本《雨果文集》还在他那。还记得这本书是小升初时母亲回来带我去县城,在地摊上看见,我请求她给我花了二十块钱买的。那时给农场锄草,一天的工钱就是二十。 在我印象中,家里的经济情况从来没有好过,生活的难题,不断出现在这个家庭中。可似乎,我也没穷过,对于经济上的要求,父母从来没有拒绝,总是想法设法给予满足。因此,我有大多数同学没有的自行车、随身听和复读机,可以任性地在周末来回骑行三四十公里去县城买书。 我后来学习上的追赶,主观上是因担心读书中构想出来的灿烂幻镜,会被现实击得粉碎。我是那么深切地感受过,当一个农民或打工仔,读书做梦的兴致很快会无影无踪。 可当进入大学,第一次面对汗牛充栋的图书馆,我开始计算能读多少,也第一次对读书产生了疲劳。我开始想,我从读书中能得到什么,这样读下去有什么意义。越是纠结这个问题,读书的乐趣也不断地减少了。 在好几年的时间里,我失去了原来读书时那种单纯的快乐,很难想象原来自己似懂非懂时,为什么可以抱一本《水浒传》,夜以继日地一气看完。对待读书,越是以为理智了,却越是茫然。一个愤世嫉俗的青年,自以为看透了世界,孰不知掏空了自己曾经幼稚的向往,无异于失去了最根本的动力。 工作之后,更有读书无用的感慨,读再多,对改善现状似乎是无益的。按此逻辑,自古仕进无门的墨客骚人,还有吟诗作赋的雅兴吗?陆游晚年隐居时说:“万卷古今消永日,一窗昏晓送流年。”杜甫闻官军收复河南河北,“漫卷诗书喜欲狂”。他们,出头无日,却读书不已;落魄流离,仍诗书作伴。 “行有不得,反求诸己。”忆初衷,读书何尝是出于什么奢望。由一时好奇而成兴趣爱好,读书是一件经不起现实推敲的事情。要向别人甚至自己证明读书有用,是徒劳的,因为它甚至没有帮助我在求学时取得可观的语文成绩,更不用学老子玄虚地说什么无用乃大用。那么,管它呢,总要有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,来和岁月的琐碎抗衡。 |